第1章

我出獄那天。

 

未婚夫江穆辰驅車前來。

 

後備廂鋪滿玫瑰，花中央是一枚鑽戒。

 

我雙眼泛紅，「我坐過牢，婚約要不算了吧。」

 

江穆辰卻十分執拗，直接把車開到民政局領了證。

 

半月後婚禮前，我偷偷聽見女人的嬌喘聲，和江穆辰的聲音。

 

「你真要娶一個坐過牢的女人？」

 

「一張紙而已，讓她出獄之後有個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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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幫你爭財務總監的位子，我都把她弄進牢裡了，你還不滿意嗎？」

 

1

 

兩年前公司賬上嚴重漏稅。

 

身為稅務師的我被判入獄兩年。

 

兩年後，江氏的獨子逆著整個江家，要娶一個坐過牢的女人。

 

這件事轟動全城。

 

無數勁爆的新聞標題之下。

 

鮮少有人提及，這個坐牢的女人，就是當年入獄的林家大小姐。

 

大概是江穆辰，把這件事壓了下來。

 

坐牢這兩年瘦了許多。

 

即使是最小號的婚紗，穿著也不合身。

 

經過試衣間門口，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女人的嬌喘聲。

 

門虛掩著。

 

我推開門，簾子裡頭的人影。

 

在做什麼一看便知。

 

江穆辰和我的繼妹林玫說，當年為了幫她爭奪林氏財務總監的位子，陷害我入獄。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防止自己發出叫聲。

 

聽完屋內的對話，默默掩上門。

 

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滿是淚水。

 

我出獄以後其實沒有哭過。

 

流眼淚最多那會兒，是入獄前和剛入獄那時候。

 

出獄那一刻，更多的是恐慌。

 

恐慌按下暫停鍵兩年的生活，重新啟動的未知感。

 

我扶住牆一步步離開。

 

突然經過的婚紗店店員叫住我，「林棠小姐，您在這兒啊。我找您好久了。」

 

我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低下頭迅速抹了把臉。

 

臉上的淚水沾上手，復又沾到婚紗上。

 

「您沒事兒吧？」

 

店員彎下腰看我。

 

這時，江穆辰從試衣間裡走出來。

 

「棠棠，你是來找我嗎？」

 

我掐了掐手心，屏了口氣。

 

背過臉去，防止他看到我臉上的淚痕。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沒有。我隻是還沒化妝，你別看。」

 

江穆辰聞言更是故意靠過來，摟住我的腰。

 

把頭埋在我的後頸，用鼻子輕蹭了兩下。

 

好惡心。

 

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惡心。

 

「你什麼樣子我沒看過啊。你不化妝才最好看。」

 

江穆辰說著就要轉過我的臉。

 

「說了我還沒化妝！」

 

我用力推開江穆辰。

 

他被我推得踉跄幾步。

 

店員本來離得遠遠的。

 

一看氣氛不對，跑過來打圓場。

 

「新娘子嘛，結婚前焦慮是正常的。誰不想自己時刻保持最美呢。」

 

江穆辰聞言扯了扯我的頭紗，無奈地笑了，「好好，我不看你了。」

 

「我去趟衛生間。」我慌亂地離開。

 

2

 

我走進衛生間，雙手撐在鏡臺上。

 

抬頭望著鏡子裡的自己

 

坐牢這兩年，將我蹉跎地白發叢生。

 

像是劣質的永生花褪去顏色。

 

手機突然收到幾條消息。

 

林玫發過來的。

 

點開是一段視頻。

 

視頻裡的江穆辰和林玫赤條條的。

 

林玫跪在床上。

 

江穆辰眼睛猩紅，動作兇狠。

 

僅僅隻是點開幾秒，不堪入耳的聲音讓我立刻關上。

 

【江穆辰說你坐完牢瘦得和排骨似的，和你睡的時候硌得他生疼。】

 

【他是看你可憐才和你結婚。】

 

【姐姐，我也可憐你。】

 

【可憐你坐完兩年牢，爸還是連家門都不讓你進。所以江穆辰，我就讓給你了。】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是江穆辰。

 

他一直等在門外。

 

「棠棠，你在衛生間很久了，沒事吧？」

 

「我沒事。」

 

我打開水龍頭，接了冷水往臉上和眼睛上抹。

 

確定看不太出哭過的痕跡後。

 

我打開衛生間的門。

 

「棠棠，你是不是婚禮前太緊張了？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我點點頭。

 

「是我沒考慮好。應該讓你多適應幾天的。」

 

「但我急著和你結婚。我想永遠陪在你身邊。」

 

「我準備了兩年。想給你一個最完美的婚禮。」

 

江穆辰摸著我的臉頰看著我。

 

眼神和接我出獄那天一樣。

 

飽含深情和憐惜。

 

仿佛剛才在試衣間說那些話，做那些事的人，不是他一樣。

 

有一瞬間，我懷疑剛才是自己聽錯了。

 

兩年前我惹上官司那時，他陪著我見律師，理證據。

 

兩年間他每禮拜都會來探一次監。

 

兩年後我剛出獄他就向我求婚。

 

這樣的他，怎麼會是害我的人？

 

3

 

「我有點累，想走了。」

 

我把脫下的婚紗交給店員，直直地往外走。

 

「這件婚紗也定下來。」

 

江穆辰和店員交代了幾句，追上來牽住我的手。

 

我甩開他的手。

 

但走出婚紗店見到太陽那一刻，我還是下意識想躲。

 

江穆辰很自然地擋在我前面。

 

在牢裡見太陽的時間是有限的。

 

出獄之後總感覺自己像是陰暗的老鼠，見到太陽想逃。

 

我一路跟在他身後，上了跑車。

 

因為我不願意見太陽的緣故。

 

原本的敞篷車，被他拿去改裝成加了頂棚的車子。

 

上車以後，江穆辰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明天婚禮上的細節。

 

我出聲打斷他。

 

「我們離婚吧。」

 

江穆辰頓了一頓，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自說自話。

 

「我說。」我提高了音量，「不要再說婚禮的事了。我想離婚。」

 

江穆辰突然一腳踩下剎車。

 

後坐力撞得我尾椎疼。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我。

 

「棠棠，是我不好。你和我說過不想要婚禮，是我執意要辦。」

 

「我隻是不想過去兩年那些不好的記憶，一直留在你的腦子裡。」

 

「如果你實在不想要婚禮的話，我們可以出去旅行結婚。」

 

我沉默半晌然後再次開口，「我想要離婚。」

 

「別開玩笑好嗎，我們半個月前剛領的證。」

 

「我沒開玩笑。」

 

江穆辰的表情有些不解，有些痛苦。

 

仿佛薄情負義的人，是我一樣。

 

車內的空氣讓我窒息，我打開車門欲下車。

 

江穆辰緊急落下車鎖。

 

「開門。我要下車。」

 

「棠棠，別任性了好嗎。你現在這樣，你能去哪兒？」

 

江穆辰沉下眸子看著我。

 

是啊，我能去哪兒？

 

難道是回那個兩年時間，都沒有探一次監的家裡嗎？

 

我愣神的功夫。

 

江穆辰踩下油門開往別墅。

 

我看著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

 

發現我在這個曾經熟悉無比的城市，竟然真的無處可去。

 

4

 

回到江穆辰的別墅。

 

沒等他停好車，我下車獨自上樓。

 

江穆辰走進臥室。

 

我躺在床上背對著他。

 

「我困了。睡一會兒。」

 

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

 

江穆辰也躺上床，從我身後抱住我。

 

「棠棠，剛才話說重了。是我沒照顧好你的情緒。」

 

「你想怎麼樣都行，別說離婚好嗎？」

 

眼淚濡湿了床單。

 

江穆辰伸手碰到湿處的時候，指尖縮了縮。

 

他從床上跨過我的身子，面對面和我躺下。

 

「情緒憋在身體裡會憋壞的。這幾天我一直在等著你哭。哭出來吧，哭出來會舒服一點。」

 

我的肩膀微不可查地顫了幾下。

 

江穆辰安撫性地揉了揉我的肩。

 

我告訴自己要把眼淚憋回去。

 

別在害我的人面前流淚。

 

江穆辰看著我的樣子，猛地將我抱緊。

 

「林棠。」他突然正色，叫我的名字。

 

「對不起。」

 

他的眼圈似也有點紅了，定定地看著我。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我裝作無知無覺地開口。

 

江穆辰卻不再說話，隻是緊緊地把我攬入懷中。

 

把頭埋在我的頸間，發出悶悶的聲音。

 

「一切都過去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好好的。」

 

我們兩個從大學開始養了一隻金漸層，叫呼嚕。

 

呼嚕跳上床來，在我們身上踩奶。

 

恍惚間我以為，一切都是夢。

 

聽到的，看到的都是夢。

 

甚至我曾經坐過牢，也是場夢。

 

5

 

第二天是婚禮的日子。

 

儀式開始前幾分鍾。

 

我的父親和繼母姍姍來遲。

 

他們牽著林玫的手。

 

走到我和江穆辰面前。

 

「小辰啊，叔叔是看著你長大的。婚約當時定的是和我們林家的女兒，沒說非得是林棠。林棠她坐過牢，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叔叔，我和林棠從大學開始就是男女朋友。我非她不娶。」

 

「小辰，林玫這丫頭也挺喜歡你的。你別委屈自己……」

 

「叔叔阿姨，婚禮馬上開始了，你們快入座吧。」

 

我看著眼前的情景。

 

繼母和林玫一人一邊，挽著父親的兩隻胳膊。

 

同江穆辰談笑風生地說著什麼。

 

隻覺無比諷刺。

 

過去這兩年間。

 

他們大概重復過無數次廢掉我和江穆辰婚約的對話。

 

當年我堅持上訴，搞得林氏股價大跌。

 

我的親生父親，林氏的總裁，第一時間在公司官網發布公告。

 

我和林氏再無瓜葛。

 

現在看來，我和林家，也確實沒有什麼關系了。

 

江穆辰把他們送入座位後。

 

走到我面前，拉過我的手。

 

放在他的掌中揉了又揉。

 

「別怕，馬上你就是我江穆辰的妻子了。以後你不想見他們，我們就不去見。」

 

我看著江穆辰深情的樣子，有片刻失神。

 

不怪得我當時出獄，將他當做人生唯一的救贖。

 

畢竟在我坐牢期間，隻有他來探監。

 

所謂的家裡人，一次都沒有來過。

 

6

 

婚禮儀式正式開始。

 

父親，繼母和林玫坐在臺下，臉色說不上好。

 

司儀彩排之前 cue 流程的時候，我直接要求省去父母致辭以及父親帶我進門的環節。

 

江穆辰牽著我走進大廳。

 

現場琳琅滿目的水晶吊飾，再加上鮮花和氣球，布置得很溫馨。

 

一切都是江穆辰在這兩年提前策劃的。

 

我們兩人走到臺上站定。

 

司儀拿著話筒問江穆辰。

 

「江穆辰先生，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江穆辰牽過我的手，十指相扣。

 

目光繾綣地看著我。

 

「我願意。我等這一刻好久了。」

 

「林棠小姐，你是否願意……」

 

「我不願意。」我握住話筒，定定地看著江穆辰，回答司儀的問題。

 

臺下一片哗然。

 

江穆辰的聲線有些顫抖，「棠棠……我們已經領證。我們是夫妻了。」

 

「江穆辰，我要和你離婚。」

 

我們兩人面對面站在臺上。

 

各路媒體的相機對著我們狂閃。

 

江穆辰的保鏢和助理忙著按下記者，驅趕他們。

 

江穆辰的臉上有些難過，有些慍怒。

 

但更多的，是無措。

 

父親突然從人群中站起來。

 

「林棠！你又胡鬧什麼！」

 

胡鬧。

 

兩年前我上訴尚且是胡鬧。

 

如今在父親看來，當然更是胡鬧。

 

我拿起臺上的手機。

 

「關於我離婚的原因，手機上有一些視頻想讓大家品鑑。」

 

視頻連接大屏幕播放出來。

 

映入眼簾是兩具白花花的肉體。

 

婚禮的來賓紛紛驚呼。

 

7

 

這場婚禮最終以混亂告終。

 

視頻沒播放幾秒，就被直接掐斷了電源。

 

父親衝過來揚起手，作勢要狠狠扇我一巴掌。

 

江穆辰擋在我前面，接住父親的手。

 

「林叔叔，讓我們自己處理吧。」

 

「坐牢丟我們林家的臉就算了，現在你連小辰的臉也要一起丟是吧！」

 

繼母不依不饒地越過江穆辰的手。

 

手指幾乎碰到我的鼻尖。

 

「來人。送林叔叔他們回去。」

 

江穆辰的話裡展現出一股銳氣。

 

雖然江林兩家以前交好，但江家近些年在商界的地位明顯高於林家。

 

江穆辰又是江家的獨子。

 

父親和繼母不敢再多言。

 

隻是林玫不肯走。

 

其實視頻掐得很快。

 

男主角是江穆辰。

 

女主角應該沒什麼人看出來。

 

但林玫這不肯走的樣子，父親和繼母也都猜到了半分。

 

「小辰啊，小玫她……」

 

繼母話還沒說完。

 

江穆辰直接打斷她。

 

「阿姨，我和林棠已經領證了。她是我的妻子。」

 

「並且。」說這話的時候，江穆辰轉過身定定地看著我，「我們不會離婚。」

 

8

 

偌大的宴會廳隻剩我們兩個人。

 

保鏢在門外守著。

 

江穆辰背過身，像是累極了一樣倚在椅子上。

 

「林棠，我可以解釋。」

 

「我不需要你的解釋。我隻想離婚。」

 

「我為這場婚禮籌備了兩年。所有事我都是親自安排的。別輕易說離婚好嗎？」

 

我其實很不解。

 

一個狠心到把我送進監獄。

 

又和我的繼妹亂搞的人。

 

卻為這場婚禮花足了心思。

 

他到底圖什麼？

 

我是這麼想的，也確實這麼問出了口。

 

「江穆辰，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同意離婚。隻要我不籤字，協議離婚無法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