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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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過人群,看向宋清灼。


 


他還是別著臉。


 


我默默退到門外,坐在冰冷的長椅上。


那感覺太過熟悉,如同爺爺走的那晚,我在手術室外也是這樣坐著等了一整夜。


 


當初宋夫人找上門拿出那份協議的時候,我其實沒有動搖過。


 


可宋夫人說:「我兒子,那是金尊玉貴著長大的,和你在一起,不去高檔餐廳,不玩燒錢愛好,你當真以為是他是喜歡和你一樣的生活嗎?不,你很清楚,那是因為和你在一起隻能是這樣的生活。他知道你要強,你要靠雙手靠努力,他願意陪著一起你,然後呢?然後他為了你放棄原本所有的規劃,出國、繼承家業、在事業場上大展拳腳,這些統統都不要。而你,你甚至不願意為了他放下你的自尊心,不願意放下身段來融入他的圈子,這就是你所謂的愛,你這是自私。


 


「星杳,我不能看著你毀了我的兒子,他得先是宋家精心培養的繼承人,然後才是宋清灼。」


 


後來我急急忙忙回到老家,當時爺爺已經進了重症病房,醫生說手術風險太大,不敢輕易開刀,直到來了一位全國知名專家,是宋夫人請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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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任何選擇,隻能接受。


 


到底是年輕,經歷了現實才知道,原來愛躍不過山,也躍不過海。


 


於是等宋清灼趕來的時候,才有了那場驚天動魄的分手,人人傷筋動骨。


 


可當時的我卻也顧不上任何,因為手術雖然成功,可爺爺勞累了一輩子,身體底子早就薄了,術後一周,爺爺又被推進了急救室。


 


隻是這一次,人沒有再出來。


 


那個晚上,我在醫院崩潰大哭,是隔壁張叔的兒子,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哥哥,陪著我等了一整晚,最後給了我一個安慰的擁抱。


 


後來向恆來找我的那天,我剛處理完爺爺的後事,他出現的前一刻我剛掛完宋夫人的電話。


 


「星杳,節哀。」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您找的醫生。」


 


「阿灼最近鬧性子,估計是想折騰讓你回來看看……」


 


「我知道了,我不會回去的。」


 


拒絕向恆的時候,我從未想過宋清灼會是遭遇那麼嚴重的車禍。


 


畢竟我當時什麼都沒有了。


 


保研沒了。


 


爺爺走了。


 


連爺爺唯一留下的老房子都遭遇特大暴雨,坍塌了。


 


我連家都沒有了。


 


我怎麼去找本該風光霽月的宋清灼啊!


 


18


 


屋裡的檢查很快結束,一群人陸陸續續走了出來,主治醫生停在我的跟前,叫出了我的名字。


 


「黎小姐,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我收回思緒,站起身,和對方走到了走廊盡頭。


 


「他怎麼樣?」


 


「這次隻是失血過多,年輕嘛,還沒折騰S。」


 


第一次聽醫生用這樣的語氣說患者,不適感令我皺起了眉。


 


但對方一下又嚴肅起來:「病人有嚴重的心理疾病,不僅僅是抑鬱症那麼簡單,狀態糟糕的時候他是無法感知自己,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如果黎小姐沒有徹底想好並做好準備的話,還是不要一會兒出現在他面前,一會兒又狠心拋棄他。」


 


還沒等我說話,旁邊傳來一聲:「江鳴!」


 


旁邊的電梯門不知何時打開,向恆急匆匆走了出來:「你冷靜點!」


 


江鳴瞥我一眼,低哼一聲,不耐道:「行行行,不說了行了吧,人醒了就沒事,但他那個手腕,再割一次,我保證,誰都阻止不了閻王爺收他。」


 


待江鳴轉身離開後,向恆撓了撓頭:「這小子說話不中聽,你別往心裡去啊!」


 


我搖搖頭:「沒事,他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那你?」


 


「我去給他買點吃的。」


 


「我去買吧。」


 


「不用,你先陪他洗漱一下吧!我待會兒就回來。」


 


我打車去了大學時我們最常去吃的那家瓦罐湯店。


 


老板娘還是當初那個和藹的模樣,反復打量我好幾眼,不確定地問道:「你是小黎吧?」


 


我喊了一聲阿姨好。


 


她哎了一聲,一下笑開了懷,衝著廚房裡面:「老林,小黎回來了。」


 


林老板戴著圍裙就跑了出來:「哎喲丫頭,你可太久沒回來了,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哩。每次小宋自己來的時候,她就要忍不住要念起你。


 


「快坐快坐,叔給你做,還是老配方吧?你的清淡一點多放蔥是不是?」


 


我有點控制不住的鼻尖酸澀:「是的,謝謝叔。」


 


「小宋每次也是來吃的不變,叔都記得呢!」


 


「瞧你話這麼多,快去做,孩子待會兒都餓壞了。」


 


老板娘把林叔給推進廚房,轉過身從收銀臺走出來,拉著我在旁邊的板凳上坐下。


 


「阿姨,他畢業之後也還是經常來嗎?」


 


阿姨拍了拍我的手背:「來,有的時候大清早來,有的時候又是大半夜才來,也不愛多說話,就是坐在那兒,一個人吃完就走。你倆這些年發生了啥,阿姨不清楚,但是閨女,阿姨看得出來,那小子是來這等你。」


 


所有的酸澀匯集到眼底,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唰唰地流了下來。


 


對不起,宋清灼。


 


我真的從來沒想過當初那場放手會讓你一個人留在原地。


 


19


 


我拎著飯菜重新回到病房的時候,向恆已經離開了。


 


宋清灼一身病號服,站在窗邊,聽見開門的聲音,回過頭來。


 


我晃了晃手裡的盒子:「先吃點東西。」


 


他仿佛沒聽見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將飯盒放在茶幾上,一一將菜飯還有湯擺了出來。


 


宋清灼終於踱步走了過來,在我的對面坐下,拿起了筷子。


 


「謝謝你的看望。


 


「這次伴娘的事情是我腦子一熱,我向你道歉,我保證,後續不會再有人打擾你的生活。


 


「你明天回去是吧?到時候我就不送你了。」


 


他語氣平靜,不再激動。


 


我太了解他,他不是故作坦蕩,是他的驕傲不允許我因為同情而重新出現在他身邊。


 


他要放棄了。


 


他正在試圖劃清我與他這些年所有的所有。


 


於是我笑著叫他:「宋清灼。」


 


他向我看了過來。


 


我說:「你還愛我嗎?」


 


他不說話,隻是漸漸地垂下了眸。


 


然後我說:「可是我還愛你啊。」


 


宋清灼猛地抬頭,抖得手裡的筷子掉到地上,他正想慌忙去撿,被我一把握住了手。


 


我本身就半彎著腰,這下直接握著他的手,蹲到了他的跟前。


 


「宋清灼,當初你出車禍的時候,我不知道,那個時候爺爺剛走,我又承了你媽媽幫忙請醫生的恩情,我沒辦法回來看你。


 


「我當初放棄了保研,也來不及準備重新備考,加上爺爺走了之後,家裡的房子也遭遇暴雨沒了,我就選擇了直接工作,現在和朋友合伙開一個小公司。


 


「沒有負債,沒有車,沒有房,隻有一點點積蓄,但應該夠付一個首付。」


 


我歪著頭去找他的眼睛,問得認真且殷切。


 


「我給你一個家,好不好?」


 


宋清灼抱著我哭了。


 


20


 


宋何兩家的婚禮很快取消,是宋清灼決定的。


 


何詩予當時還故意假裝抹抹眼淚:「哎呀, 這麼快就過河拆橋了。」


 


宋清灼拉著我,瞪她一眼。


 


「別演, 合同一分沒少你的。」


 


兩個當事人單方面宣布取消, 兩家自然一起人仰馬翻。


 


宋夫人再次找到我的時候,宋清灼剛好配合醫生去做治療了,病房裡隻剩我一個人。


 


我給她倒了杯茶:「這裡沒什麼東西, 還麻煩您將就一下。」


 


宋夫人等了兩秒, 還是接了那杯茶, 她維持著禮貌:「我想知道原因。」


 


我坐在她的對面, 笑了笑。


 


「當年我離開是想讓他生活順遂,可他的日子一塌糊塗。


 


「我已經放棄過他, 放棄過我,放棄過唯一曾擁有過的光亮。


 


「所以這一次, 我也想爭一爭。


 


「我要帶他走。」


 


正當我準備發揮滿腹草稿時來接她的招式時, 宋夫人卻忽然偃旗息鼓,整個人平靜下來。


 


「希望你們不要後悔這個決定。


 


「我從小虧欠這個兒子太多,就當我為他做的最後這件事吧, 即便他也不會領情。」


 


晚上我才從宋清灼那知道, 宋家這一年突然多了個私生子, 大有要和宋清灼明爭暗鬥的意思, 而宋清灼的羽翼逐漸豐滿, 和宋家撇清關系也依然有自己的天地,可宋夫人後半輩子的生活又隻能完全倚靠在宋清灼身上。


 


這位母親, 管不住丈夫, 又愧對兒子,到頭來,隻剩一腔悔意。


 


宋清灼說完,忽然無比認真地望向我, 那雙深邃的黑色瞳孔裡隻剩我小小的影子。


 


他說:「黎星杳, 不管未來發生任何事情, 我要你永遠錚錚, 永遠昂揚,別為任何人彎腰,包括我。」


 


我無數次沉溺於那個眼神中。


 


不知道宋夫人和宋清灼背地裡做了什麼,宋家的壓力反正是沒再出現在過我的面前。


 


剛好公司的融資難題也解決了, 我那個時候索性跟公司將這些年積攢的所有假期一次性都請了。


 


棠棠在那頭嗷嗷不平:「怎麼回事啊!他宋清灼怎麼就這麼把你搶走了啊!」


 


我安慰她:「剛好這段時間我也累了,休息一下, 很快就回來啦!


 


「到時候要讓宋清灼回來請十頓飯!我要吃最貴的!」


 


宋清灼不知道從哪冒出來, 一把摟著我。


 


「請請請,別說十頓, 二十頓都行。」


 


然後他還趁著我去洗澡的時候, 在公司的八卦小群裡發了十個大紅包。


 


等我看到消息的時候,滿屏都是:【謝謝姐夫,姐夫威武~】


 


「宋清灼!」


 


「哎。」他又是那副懶洋洋的調調。


 


「你不準亂動我手機。」


 


「好。別動, 我給你吹頭。」


 


他拿著吹風機, 一身灰色家居服向我走來。


 


像是這些年,我們從未離開過對方。


 


這世間,青山灼灼, 星光杳杳,秋雨淅淅,晚風慢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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