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嬸子聞訊趕來,隨手抄起燒火棍,把灶眼裡的柴火扒出一些,灰頭土臉地推開窗戶,笑出了聲:「咳咳咳,沒事,隻是柴添多了,一會兒就好了……」
鄰家嬸子叫張春禾,寡居多年。江修筠經常為她挑水砍柴,在她心裡算是半個兒子。她是個熱心腸,幫我把湿了的柴火搬到屋外曬幹,還用汗巾為我擦了擦臉上的黑灰。
「我剛成親沒多久,我家那口子被徵兵的徵走了,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春禾嬸重新燃起灶火,絮絮地聊起了往事,「我生下了他的遺腹子,是個白白淨淨的小閨女。可惜啊,她命苦,趕上了大旱。她張著小嘴,使勁地吸,可我一滴奶水都沒了,她就這麼餓著肚子走了……」
她的眼裡閃著淚光,長嘆一聲:「唉,本是想S的。但江大人來了,為我們開了酒坊,還辦了書堂。我就在那書堂裡給娃娃們做飯,稀裡糊塗地活到了現在……」
她口中的「江大人」是江修筠的祖父。我對他知之甚少,隻聽說我祖父臨咽氣時仍對這位老友念念不忘,想必他是一位很好的人吧?
「哦對了!」春禾嬸捂嘴偷笑,「你家筠哥兒的乳名叫青娃子!這小子腦袋太大,他娘生他時遭了大罪。結果生下來一看,渾身青紫青紫的,不哭也不動。穩婆提著他的腳脖照屁股蛋狠狠打了一巴掌,他才活過來。所以取了個小名叫青娃子……」
我倆正笑作一團,江修筠不知何時回來了,面紅耳赤地打斷了她:「嬸子!別,別老提這些事……」
春禾嬸忙起身就跑:「哎呀,我該回去晾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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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子走後,我跟江修筠面面相覷。他局促地小聲問:「想吃啥,我給你做……」
我忙端起那盆面:「該我給你做了!我,我會烙餅呢!」
江修筠拗不過我,隻得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我做飯,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腿上,像是來做客的。
我勉強把面團擀成了餅,一撸袖子,把餅咣當一聲砸進了鍋裡,震得他往後縮了縮身子。
「要,要不,還是我來?」他撿起地上空空如也的面袋子抖了抖,臉色漸白。
「不,我能行!」我氣喘籲籲地自吹自擂,「筠郎,我頂賢惠的!」
8.
最終,那張鍋一般大的餅一面糊,一面生,硬邦邦的根本咬不動。
江修筠晃腦袋啃了半天無果後,將它砍成了小塊,用菜湯燴著吃了。
我腦袋都快扎到飯碗裡了,臊得臉上火辣辣的生痛。
可江修筠沒埋怨我半句,隻是在收拾碗筷時淡淡地說:「你不必做這些。」
我羞愧到不敢搭腔。夜裡趁著他伏案苦讀,偷偷拿出他有破洞的衣衫,想縫補一下,將功補過。
哪知江修筠猛地抬起頭來,急聲說:「放著吧,我讓嬸子幫忙補。」
我六神無主地抓著他的衣服,質問道:「你是不是想休了我?」
江修筠尷尬解釋道:「不,不是。我隻是不想委屈你跟我過這種日子……」
「哪種日子?」我厲聲質問道,「是我看上了你,執意同你來到蒼州。我若不想嫁,一根白綾吊S在祠堂裡,誰都勉強不得!」
他慌了,急忙挪到我身邊:「我是覺得,這樁婚事於你不公。」
我不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橫豎女子遲早要嫁人的,我嫁給你就沒想著挑三揀四……」
「故而不公。」江修筠從我手裡拿過那件破衣服,「你是沒得選才嫁給了我。宋姑娘,我帶你離開宋家,是為了讓你有得選。你我未拜天地,這樁婚事算不得數。日後是去是留,全憑你自己做主。」
我愣住,不等回過神來,他又披上衣衫匆忙出了門,不知做什麼去了,一夜未歸。
當晚,我蜷縮在炕角,月色靜悄悄地滴在我的心上,泛起道道漣漪。
做主,好陌生的字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做主的向來隻有「主君」,何時輪到過女子了?
倘若真能自己做主,我能不嫁給任何人嗎?春禾嬸守寡多年,照舊活得好好的。
我也可以嗎?
我打開嫁妝箱子,拿出我娘留下的那把琵琶。琴弦纖細,撥動三兩聲發出了喑啞低鳴,宛如嘆息。
恍惚間,我想起了娘親。在我爹冷落她的那些個日子裡,她時常倚窗彈些悽婉的曲子,試圖引我爹來院裡。
我不想活成我娘的樣子。
我最後為我娘彈了一曲「陽春白雪」。在天明之際用軟布小心裹好了琵琶,鎖回箱子。
隔壁的春禾嬸剛起,我攥著銀子竄進了她家院子,懇切地說:
「嬸子,教我能糊口的活計。」
9.
春禾嬸沒收我的錢,慷慨地將我迎進屋,聊起尋常百姓家的女子們都做什麼營生。
「早些年,我以織布為生,可惜賣得不好,漸漸幹不動了。好在我有地,可以種黍釀酒……」
我驚訝不已:「嬸子也會種地?」
春禾嬸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當然了!不是所有人家裡都有男丁的嘛。等春耕時,你去地裡看看,有的是女子挽起袖子幹活。吃飯要緊,顧不得男女有別了。」
說著她不悅地啐了一口:「不過,村裡的酒坊一直不讓女人進。呸,三叔公那個老東西說甚麼女子進酒坊壞風水,釀出的酒是酸的。我偏不信,偷偷溜進去好幾回呢,也沒見哪窖酒壞了……」
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轉而又心生低落:「我怕是連鋤頭都拿不起來。」
春禾嬸訝異地反問道:「你有青娃子,哪裡用得著自己種地啊?」
我也不好解釋,隻說:「我想自己養活自己。」
春禾嬸面露難色:「這樣……你若想多攢些傍身錢,不如做女紅。你是大家閨秀,終歸比我們鄉野村婦懂得多些。」
我若有所思。又在春禾嬸家裡賴了一陣,讓她教我生火做飯,然後趕在江修筠回家前,燉了些雜燴菜。
做完後我趁熱吃了一碗。不咋好吃,隻有鹹味,但起碼能入口了。
屋中縈繞著飯菜的香味,我叼著春禾嬸給我的熱馍,趴在書案上寫當年我祖父念叨過的「生意經」。
我沒力氣不要緊。我要做生意,掙大錢,自立門戶。一想到我爹沒法當面罵我拋頭露面不要臉,我就高興得嘴角快咧到了後腦勺,嘴裡的馍差點掉進了砚臺裡。
恰巧江修筠扛著一麻袋面踏過門檻,對上我的笑容時,腳下一滯。
我忙說:「桌上有熱菜,還有春禾嬸蒸的馍。」
江修筠定定地望著桌上的菜碗,良久又不敢置信地抬頭望向我:「你做的,還是……」
「我做的。」我又啃了一口馍,含糊不清地說,「不好吃,下次會更好吃些。」
他舔了舔嘴唇,別扭扭地又說:「我說了,你不用……」
「我知道我知道。」我連忙搶答,「我知道你不想娶我。但是我被你帶到這裡,無依無靠,暫且得住在你家。所以呢,我做飯洗衣報答你。」
江修筠扔下面袋,繞著桌子轉了半圈,遲遲沒坐下,仿佛椅子上長了刺。
我沒搭理他,繼續寫字。良久後一抬頭,發覺江修筠站在三尺開外,單腳點地,傾斜身子,伸長脖子努力查探我在寫什麼。
我便興致勃勃地解釋道:「我在琢磨做個小買賣養活自己。若是能成,我就搬出去住!」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幹巴巴地說了句:「不用急。」
我敷衍地嗯了一句。餘光中瞥見他步履飄忽地坐回桌邊,呆愣了一陣子,到底認認真真地一口口吃光了燉菜。
我心頭暢快。我不喜歡佔人便宜,這樣便好,等我倆一拍兩散時,可以斷得幹幹淨淨。
熱乎乎的男人是抱不到了,可冷冰冰的銀子正向我招手,想想就開心。
10.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我每天都跟春禾嬸子學上一兩樣家常菜。至於能做什麼生意,我還沒想好,隻等有機會去鎮上的市集轉轉,看看北方的平民百姓們都穿什麼、用什麼。
可我站在院中看遠方,隻看得見綿延的群山,根本不知該往何處去。我又不好意思麻煩江修筠帶我去趕集,就這麼拖來拖去,一直拖到了春耕。
於農戶而言,隻有鋤頭刨開土地,撒下糧種的那一刻,新的一年才算真的來了。所以他們極重視春耕,敲鑼打鼓,歡天喜地,像是在迎佳節。
我縮在屋中,偷看那些年輕的婦女們結實的臂膀。她們嗓音清澈,面頰紅潤,偏黃的肌膚被日頭映得發亮,如甘甜的飴糖。
我羨慕極了,卻遲遲不敢出屋與她們打招呼。我也不知我在怕些什麼,隻覺得我明明已經逃出宋府了,可從那三進三出的大院裡滋生出的枷鎖,仍潮湿陰晦地盤踞在髒腑間,絆住了我的腳。
哪知許是我的視線太過強烈,一位高個子的姑娘突然看了過來,隔著籬笆衝我招手:「哎!江大哥的小表妹,出來跟我們說說話嘛……」
我嚇了一跳,趕緊蹲下藏了起來。這時又聽另一位姑娘說:「二玲,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咋可能看得上咱們這群泥腿子……」
我急忙推開窗戶辯解道:「沒有沒有,我,我隻是……」
那叫二玲的姑娘竟直接走進了院子,掏出個紅彤彤的果子在我面前晃晃:「來嘛,一個人在屋裡多悶啊!吶,給你吃果子!」
她長了張圓臉,稚氣未脫,雙瞳剪水,不含絲毫的算計。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接過那紅果子,卻被她反手拉住,大聲笑著:「姐妹們!快,把她揪出來!」
其他姑娘們一哄而上,直接把我從窗戶拉了出來,嘻嘻哈哈地把我圍在中間,推搡著我出了院子。
我踏在了鄉間的小路上,被日頭晃得眩暈。恍然發覺,樹上的殘雪早就消融了,露出了點點嫩葉。
姑娘們踏著歌,一路往田地跑去。我跟在人群後,跑得心慌氣短,抬起頭時,大片的田野映入眼簾,泥土氣和青草的芬芳混雜在一起,勾畫出了人間。
11.
姑娘們讓我坐在田邊的大石頭上休息,二玲還貼心地用袖子擦了擦上頭的灰,然後挽起褲腿,下地幹活。
我幫不上什麼,隻能呆坐在一旁,左顧右盼半天,瞧見了春禾嬸,但沒瞧見江修筠。失望地一回首,驚覺一頭忙裡偷闲的老黃牛不知何時繞到了我背後,一口咬住了我的裙角,嚇得我「吱」了一聲。
田裡的村民們笑成一團,二玲忙趕走了老黃牛,拄著鋤頭好奇地問我:「宋姐姐,你咋這麼瘦?大戶人家也吃不飽飯?」
她的姐姐大玲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瞎說啥,人家富人是以瘦為美!」
"“大哥,她不會是被摔死了吧?” “她自己作死爬樹掏鳥窩,摔死也活該,死了就沒人虐待我們了。”"
作畫的時候,一個男生走錯了畫室,一進門就開始脫。在我 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紅著耳朵躺在了沙發上。「同學你......」
我和我老公互換了身體。交換的第一天,我發現他在外面有個兒子。
"上了個衛生間的工夫,鴨腿飯上的鴨腿就到了室友何婧婧的嘴裡。 她一邊猛啃著,一邊嫌棄地說: 「許果,鴨腿太柴了,還好鹹,下次別買了!」"